采访|袁贻辰 编辑|丛玉华
这是冰点特稿第1064期,发表于《中国青年报》2017年7月26日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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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同事,本文作者写作此篇的感想,经允许转发朋友圈:
专访一年前和郭导第一次见面时,我还不理解这段克制内敛的拍摄日常,我心里会嘀咕,采访拍摄慰安妇,不就是应该记录那段过去,像一段历史橱窗一样保留下来吗?
一年后,片子走完了电影节,经历了众筹,好事多磨终于眼看就要上映,再去聊这段故事,时间拉近了距离,也稀释了隔离感,慰安妇的痕迹越来越淡,亲切的老人形象越来越凸显,大起大落的历史被一个更宏大的主题所涵盖:活着。
在我们的设想里她们一生都被苦与暗所笼罩,但事实可能是跨越七十余年对甜和光的追寻,用一双有温度的眼睛去看,会被大量琐碎的采访细节感动,会被一部“一点儿也不精彩”的纪录片惹得掉泪
很希望能为这部片子做点什么,下个月十八号上映,一定会再去支持。希望此刻看到文章和这段漫长无比转发词的你们,也能走进影院,去静静凝视那群陌生又熟悉的,奶奶。
原文如下( 全文共8792字,阅读大概需要16分钟):
导演郭柯的镜头一直在追赶时间:几年前,他拍了一个“慰安妇”的故事,以《三十二》命名——当时全国仅有32位公开身份的慰安妇幸存者。
两年后,这个数字减少到22。他把镜头对准了这22位慰安妇,片子取名《二十二》。
如今,这个数字减至9。他很清楚,这个数字最终会成为0。
22位老人极其珍贵的影像资料,被外人期待为“历史的橱窗”。可真正看到这部“没有冲突”的片子,观众才恍悟,相比那段历史的“暗”、“苦”,她们穷尽余生在寻找“明”、“甜”。相比宏大的“历史”,有一种更宏大的主题:活着。
镜头里的这22张“沟壑纵横”的脸庞,像极了我们身边的老人。
林爱兰的腿抬不起来了,抗战期间曾被强抓进日军慰安所的她,如今瘦小的身子陷进了一张粉色的塑料椅子。海南农村,暴雨和艳阳不断切换,这位慰安妇幸存者日复一日抬起“面条粗细”的胳膊,一点一点挪动椅子到门口。她收养的子女都大了,走远了。
两次被抓进日军慰安所的李爱连把过去压在了最深处。她会留意院子里的野猫是否吃了饭,自言自语问小猫“你咋一个人来了呢?怎么没带上你的孩子啊?”她不愿提起那段“珍贵”的历史,“17岁以后我再没说过这些了”。
韩国老人毛银梅似乎已经接受了遗忘。幼年流浪的她被骗到日本人在武汉开设的慰安所,在那里度过了4年。70余年过去,住在湖北孝感农村的老人说一口流利的湖北方言,不太能看懂韩文了。在慰安所的4年像是被橡皮擦去了,她对着郭柯的镜头说:“我记得一点,不记得一点。”
片子里全是大段大段日常生活“乏味”的镜头,看不出历史的“大风大浪”。
与老人相处的时间越长,这个擅长拍摄“剧情跌宕起伏”的导演,越来越难开口要求老人讲述“故事冲突”了,“她如果是我奶奶,我能问你是怎么被强奸的吗?”这个年轻的80后导演说,“其他东西都不重要了,首先得尊重她。”
机器就那么静静地转着,沉默、平静、琐碎的日常被装进了片子。镜头扫过海南的酷暑、桂林的秋叶、太行山的飞雪,时光不断流逝。
一把把菜刀、水果刀、镰刀,挂在当时89岁的林爱兰的房间里,长的、短的,锋利的、钝的,这名慰安妇老人用各式各样的刀隔绝了自己和外界。
曾有媒体报道:林爱兰在抗战时期被日军抓进慰安所被强奸,一生无法生育,之后加入“红色娘子军”上阵杀敌。几十年后的今天,林爱兰被仇恨笼罩,她做梦都在“砍日本鬼子”,家里挂满的刀则是准备用来和日本人决一死战的。
导演郭柯找到这位老人时,老人独自住在养老院的小房间里,海南的气候潮湿闷热,她却一个礼拜不换衣服。镜头一点点拉近,再拉近,这个逼仄的小房间里,成群的蚂蚁从床上经过,老鼠屎散落在枕头、盆子、柜子的各个角落。
郭柯问老人,为什么要挂那么多刀?
“因为小偷很多,他们如果来偷东西,我就拿刀砍他们。”端碗米饭都会颤颤巍巍的林爱兰很认真地回答。
没有控诉、生活平静、难见眼泪,当了十几年副导演的郭柯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更真实的慰安妇。
当镜头转移到几千公里外的山西太行山,平静无聊仍占满了画面。李爱连老人是难得的“话匣子”,她挨个问摄制组成员都是哪儿的人,还和年轻人讨论衣服的款式。老人每天生活的大事是喂猫,村里大大小小的野猫都会在饭点凑到这里,老人边撒猫粮边和儿媳妇讨论,“这猫腰粗了,怕是快生了。”
郭柯想找到慰安妇老人应该有的“特征”,可相处越久,老人越亲切,每天看到自己就问“吃了吗”。镜头里,历史仿佛只停留在她们布满皱纹的脸上。
镜头不断拉远,李爱连靠在炕上安静地看电视,几个小时一晃而过。郭柯坐不住了,他搞不懂,“这些老人真的经历过那些事情吗?”
镜头扫到海南的农村,慰安妇幸存者李美金和全村的老人在榕树下乘凉。郭柯透过镜头看过去,老人的面孔都太像了,“都那么平静、苍老”,他找不出哪一位才是慰安妇幸存者。
镜头还抵达了湖北孝感的农村,背井离乡的韩国人毛银梅在中国生活了70余年,她不像“被国仇家恨笼罩”的老人,时间似乎稀释了一切。当时年过九旬的老人,只依稀记得几句韩语,她的日常是搬着小板凳,靠着墙壁,静静地发呆。一旁,重孙们正玩着电子游戏。
她悄悄跑到地里干活,可是,她太老了,老到已经扛不起锄头、背不起麦子了,她对着镜头揪自己的手背和脸颊。老人的皮肤很松很干,“没有血了,活久了活久了,是个废人了。”
片子拍到尾声,几乎全是“无聊”的日常,还有老人的叹息声和笑声,“这是一部关于慰安妇的纪录片吗?”郭柯很没底。
“无聊不就是他们的真实状态吗?为什么要假装热闹?”拍了十几年剧情片的郭柯说服了自己,他决定剔除掉一切来自想象的“矛盾”和“冲突”。
这个年轻的导演说,自己认清了一件事,“电影可以设计、可以构思,但生活永远是无法想象的。”
镜头里,有人让老人毛银梅进屋拿个杯子,她却听成了被子,嘟囔着“拿不动啊”,缓缓起身到卧室抱起了被子。这个喜欢背着手遛弯的老人,会去房子边的沟渠掏树叶,会摘下新开的栀子花摆在床头,满室清香。
韩国驻武汉总领事馆的工作人员送来贺卡,可毛银梅拿着贺卡却认不出上面的字,她呆呆地看了半天。她把贺卡拿反了。
那段“历史”的痕迹只在不经意间流露。来了客人,“欢迎光临”“请进”“请坐”……一个接一个的日语单词从毛银梅嘴里蹦出来。
毛银梅还会唱朝鲜民歌《阿里郎》和《桔梗谣》,但她对着镜头说,当初离开韩国时的情景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分别是在火车站,战争年代,一切都是乱哄哄的,母亲在火车上,她在月台上跑啊跑,可怎么也追不上。有人从火车上扔下食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冲过去捡起来大口大口地吃。
“都过去了,不说了,不说了。”这个90多岁的老人哭了。
郭柯发现,当镜头慢下来后,那些历史的隐痛就露出来了。他去寻访这些慰安妇老人时,只有村子的地址,可几乎每次到了村子后,所有的村民都知道外人为何而来,能准确无误地指出老人的房子。
采访时“刀枪不入”的林爱兰提起日本人都是面色如常,可话题一转到亲人,林爱兰就开始抑制不住地哭泣。她的手紧紧抓着那个粉色塑料椅子,哽咽着告诉摄制组,当年,她的母亲被日本人抓住,被绑起来,然后扔进了河里。很快,还未满20岁的林爱兰也被日本人抓住,被送进了慰安所。
越来越慢的镜头里,老人向郭柯展示着自己最难以示人的那段历史。
郭柯说,作为一名合格的导演,那个时候其实他应该高兴,毕竟“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故事”。可实际上,那一刻的他很难受,他觉得自己离这些老人已经很近很近了,听她们讲那些伤痛,就像是自己的奶奶经历了一样。
李爱连已经彻底不把摄制组当外人了,老人午睡时会邀请组里的姑娘一起上炕,每天天不亮起床,给摄制组炸馒头片。
毛银梅院里盛开的栀子花味道清新,摄制组的人也很喜欢。老人从树上摘下大大一把,挨个分给摄制组的成员,有摄影师扛着机器腾不开手,老人就拍拍对方的身子,让壮汉微微蹲下。毛银梅踮起脚,把栀子花别在摄影师衣服的口袋上,然后站在一边,“嘿嘿”笑。
从酷暑到初秋,郭柯和30人的团队乘飞机、火车和汽车,和22个老人都见了面。或长或短的拍摄过程中,他发现,老人身上的共同点很多,比如平静、善良和乐观,以及面对镜头的习以为常。
出发前他想过如何在不伤害老人的前提下提问并完成拍摄。但事实上,当机器出现时,有老人挺直了腰,“正襟危坐”,嘴里冒出来的是“我不原谅日本人,我要他们认错”。那些长枪短炮,老人似乎都很熟悉了。
拍摄后期,李爱连告诉郭柯,以前来采访的记者太多太多了,可她“没有讲实话”。
“他们每次问那些问题,都当着我的儿媳孙孙,我怎么说得出口。”老人说。
出发以前,郭柯还上网搜索过慰安妇的相关资料。可当他点开搜索页面,出现的全是一个形象——仰拍的一张正哭泣着的苍老的脸,照片说明字里行间都是仇恨。
他很痛心,很多老人被这种形象绑架,像复读机一样,对着不同媒体说着同样的、“记者想要的料”。
“其实她们的生活早已归于平静,如果远远地看,她们的生活会每天都带着恨吗?”郭柯觉得,“她们有自己的方式去消化这些历史,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不断地在对老人进行二次伤害。”
他以前不明白,拍摄慰安妇不就是该让老人提那些过去吗。可几个月近距离的拍摄,让他发现,老人要活下去,就不会常常舔舐伤口。
在海南的拍摄过程里,摄制组遇到了日本志愿者米田麻衣。她是个在海南师范大学求学的日本姑娘,因为被慰安妇老人的故事所震动,时不时探望老人,为老人购置药品和营养品。
曾经有一次,米田麻衣拿着一位日本军人的照片给一位慰安妇老人看,她以为老人会生气,可老人竟然笑了,“日本人也老了,胡子都没了啊。”
米田麻衣对着郭柯的镜头留下了眼泪,“她们心里的伤口很大很深,可还是对人很好。不管是对日本人还是中国人。”这个日本姑娘说,“如果我经历了这些事情,可能我会恨死那些人,会恨一辈子,甚至可能自杀。”
郭柯懂老人的选择。韦绍兰1944年被日军掳走,送至马岭慰安所。3个月后,她好不容易趁日本士兵打瞌睡逃了出来,却发现噩梦并未结束。
一回到家,她就哭了,丈夫却说她“到外面去学坏”。婆婆和邻居都劝丈夫想开一点。丈夫还是过不了这坎儿,躲着她一个人跑到山后去砍柴。
她喝药自杀,被救回来。那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老人说,那时候“泪都是往心里流的。”
那个有着日本血统的儿子罗善学开始学会了认命,他没上过学、一生未娶,谈了6个姑娘,女方就算同意,家里人也不会同意。36岁的时候,他决定看一辈子牛。从小到大,就有人指指点点说他是“日本人”,这三个字,“背了这一辈子,坏了这一辈子”。
如今,这个“日本人”已经70多岁了,他还记得同母异父的兄弟是如何把自己关在家里,叫嚣着“我要买凶杀了你这个日本人”。他说,自己对未来没啥期待了,只希望自己快死的时候,“能有哪个人来管我一下就行了”。
“如果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我就喝农药死掉。”他说。
郭柯很触动。他很清楚,这些老人只有把这些苦痛压到心里最深处,才可以继续生活。这些苦水往回倒,才是真正活着的感觉。
镜头里的李爱连总是笑,对孙儿笑,对郭柯笑,对野猫也笑。可提起自己的丈夫,她哭了。抗战胜利后,她从慰安所回家,丈夫告诉她:“从今往后,我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是日本人抓你去的,不是你自己要去的。”
她的丈夫已经去世好几十年了。老人一直把这段经历埋在心底,前些年很多民间团体上门拜访,李爱连每次都摆摆手,说自己怕给子女丢人,什么也不会讲,“让他们走吧”。儿媳劝她,“这些事情不是发生在你一个人身上,不用不好意思,那不是你的错。”
毛银梅已经记不得韩国家乡的事儿了,她不愿意回国,“都没亲人了”。她说,从慰安所出来以后,自己就不用韩国名字朴车顺了,她开始叫“毛银梅”。“因为毛主席好,没有毛主席,就没有现在的日子,我想跟他一个姓。”
后来,她遇到了自己的丈夫。丈夫从未嫌弃过毛银梅慰安妇的身份,和她恩爱几十年。老人说,丈夫最爱的,莫过于那白色的梅花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拨动这些耄耋老人的心弦,郭柯的答案一定是亲人。这些经历过伤痛、战乱、饥荒的老人在晚年轻而易举地被子女捏中了“七寸”。
摄制组的志愿者龙庆全程跟拍,作为团队里的“长辈”,她既是郭柯中学时代的英语老师,也代表摄制组和老人及家人沟通。她和一位慰安妇老人沟通拍摄诉求,对方告诉她,自己恐怕不能接受拍摄。原因很简单,“如果我说了,我担心我的子女不再赡养我了”。
还有老人跟龙庆哭诉,每次好心人来看她给了钱,总是第二天就被儿子拿走了。龙庆着急,她要替爱心人士给老人捐款。想来想去,她把钱塞进了老人的羽绒服里,这个口袋放一点,那个口袋装一些,可是塞着塞着她又想,老人年纪大了,怎么记得住钱在哪里。
志愿者龙庆停下双手,默默地哭了。
海南的一位慰安妇老人,初次见到龙庆时正嚼着槟榔,嘴里红红的,在一间破屋里卧床不起。龙庆等人为老人买了一把轮椅,老人坐上轮椅后出了小屋,旁边是儿子住的两层小洋楼,儿子默默地看着龙庆把老人推出去,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天黑了,龙庆想回去了,可老人说,“再转转,再转转吧。”
郭柯觉得,这一切就像一个圆,身处圆心的老人往往早已平静度日,圆心之外的亲人、邻居甚至是大众却在源源不断地向老人投射伤害。
毛银梅把慰安妇的身份瞒了五十余年,甚至连她的养女都不知情。直到上世纪90年代,突如其来的记者才让养女了解了母亲的这层身份。
“社会上很多人叫嚷着日本必须认错、慰安妇好可怜等等,实际却对老人的生活情况一无所知。”郭柯很气愤,他认为这些人要么把老人当成了“历史证据”,要么就是站在高处的同情怜悯,自始至终,“我们没有真正敞开怀抱去接纳这些老人”。
“走不出这段历史的,不是这些老人,是我们自己。”他平静地说。
郭柯用了最克制的手法来拍摄,很多时候老人开始哭泣,他的镜头就拉远,飞到了天上和窗外,云静静地飘过,雨哗啦啦地落下。大段大段的空镜头和远景让这部片子变得“一点儿也不好看”。因为想一个不落儿地呈现22个老人,这部电影甚至被一些学院派批评“没有故事”“没有层次”“没有起承转合”。
这也许是全世界主角最多的一部电影。在95分钟时长的片子里,22位主角轮番登场,没有时间轴,镜头远远的,只来得及“深情地凝视一眼”。
从拍摄结束到现在,3年过去了。这期间,郭柯数不清自己经历了多少质疑。有投资人撤资,有发行方打退堂鼓,还有业界纷至沓来的批评。
一次,在一场传媒公司举办的小型看片会上,业内的编剧评价《二十二》:“从艺术创造的角度上看,即便是纪录片,也需要矛盾和冲突,也需要有情节。”
他们的意见,是否定的。
坐在角落的龙庆急得不行,她是外行,不敢发言,可她真的很想站起来,替自己的学生郭柯鸣不平。那些矛盾、冲突,其实都有。
在李爱连家拍摄时,某天,一场大雨突如其来,老人倚坐在炕上发呆。摄制组当即决定,人员清场,只留下摄像师和龙庆。摄制组决定试试看老人是否愿意开口。许久,老人小声问龙庆,门都关好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李爱连一边哭,一边说起了当年的遭遇。70多年前,日本人把她抓去后,饿了她三天三夜,到最后扔给她一堆大葱,那年只有18岁的她接过来连吃了8根,吃到后面胃已是火辣辣地痛,嘴却没停。
后来,她落下了胃病。
老人开始哭泣,还在断断续续回忆那个凌辱她的40多岁的日本人。龙庆对着老人无声地哭泣,耳机里传来郭柯的声音,“龙老师,可以了,停下吧。”
这段故事最终没有被剪辑到成片里。“把这些老人当作亲人去看待,你的拍摄就有了分寸,问题就有了底线。”郭柯说,自己很倔,在市场面前,他也曾自我怀疑过,但从没想过低头。
纪录片四处碰壁的那段日子里,郭柯曾不止一次地和龙庆说,大不了片子就作为资料片保存下来,30年后一定有它的价值。
其实,剪片子时,郭柯也有过挣扎。他那些“导演的臭毛病”时不时冒出来,让他纠结要不要剪出一部“有故事情节、有节奏感”的片子。
但他心里没底。他找到了知名剪辑师廖庆松,对方问他“你为什么要迁就观众?”
“你拍这个片子是为了什么?故事性吗?”
“你为什么要剪得有节奏感?她们的生活是有节奏的吗?”
郭柯觉得自己醒了,他决定彻底放弃历史画面和解说词,“如果这是个错误,那就让它错得浪漫些”。
剪辑团队翻来覆去啃完十多个硬盘,成片最终比粗剪版少了3分钟,却多了郭柯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内容。比如,一个固定的镜头竟然放了一分钟,没有任何节奏可言。按过去,镜头对准5秒钟后,这个年轻的80后导演就打算切走了,“该考虑观众是不是烦了,该切个近景什么的”。
可是这次,郭柯突然觉得,“人的心灵没有节奏,就这样放着,让观众自己去体会吧。”
剪辑片子的几个月里,他发现自己能慢慢听懂广西话了。那个说着“眼泪都往心里流了”的韦绍兰在镜头前不止一次地说过,“世界真好”。
老人说,这世界红红火火的,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出这条命来看”。
在残破的土房子里,老人收到了摄制组送给她的毛绒玩具。那是一只红色的小猴子,老人和郭柯都属猴。收到礼物的那天,老人一个劲儿地拨弄着小猴子的尾巴,笑着说“真好玩”。
快走了,龙庆担心老人会不舍得,可瘦小的韦绍兰只是站出来目送他们远去,表情“非常平静”。她还给郭柯发了4个包着100元钱的红包,“过年了,你拿着这个回去给妈妈买点糖果吃。”年关将至,拍摄结束后的每年腊月,郭柯和摄制组的代表都会来探望老人。
拍摄林爱兰时,曾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当过红色娘子军的老人非常重视政府发给自己的奖章。一天,她告诉摄制组,自己的奖章被一个叫阿憨的村民偷了。她着急的样子让龙庆十分不忍,龙庆匆匆为老人寻奖章。
可是阿憨否认自己偷盗。第二天,摄制组帮老人打扫卫生,在一堆死老鼠的尸体里找到了丢失的奖章。老人笑了,“就像个少女一样,特别羞涩,特别不好意思”。
和奖章一起被发现的,还有老人珍藏的“美元”,版型比正常美元大了几号,龙庆笑了,她跟老人说,这美元是假的。林爱兰又笑了,脸窝深陷,还躲着镜头。一旁的龙庆觉得老人“内心其实也很柔软啊”。
奖章的故事代替对战争的回忆,和喂养野猫的故事一道挤进了这部95分钟的纪录片。郭柯说,自从2012年开始拍摄《三十二》以来,从来都不是自己在帮助慰安妇,而是老人在帮助自己这个毛头小伙成长。他越来越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了”。
郭柯眼中该做的事,就是让《二十二》走进院线,让更多人尤其是年轻人看到。
他跑了一整年的电影节。他太穷了,总是让电影节主办方把返程票订到下一个电影节举办地的城市。全世界奔波一圈儿,片子获得2015年釜山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提名和2016年莫斯科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提名。在电影节现场,郭柯说:“谢谢你们的包容。”
俄罗斯著名导演尼基塔·米哈尔科夫评价《二十二》:“是一部很温暖的电影。”2016年北京大学生电影节将组委会“特别推荐奖”颁给了它,可是,这部片子在当时还是离上映遥遥无期。
一年过去,郭柯已经把能报名的电影节报了个遍,满打满算有好几十个。新的一年,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可他还想再为电影做点什么。他还记得,在一个国际影展上,一位日本记者携全家观看了这部片子,他告诉郭柯:“谢谢你拍了这样的片子,没有一味指责日本,能让我们自己去回想,想想这些老人当年都发生了什么。”
郭柯希望,这是一部任何人看了都不会尴尬的片子。“如果一部片子全是责备、指责、说教,你让人看啥?”他还是那句话,“老人能活到现在,就说明了一切。”
电影宣传海报,是手绘的女孩形象。郭柯还特意将这些老人的笑容做成手绘海报。郭柯说,自己想让多一些的年轻人走进影院,不排斥这个题材,不被痛苦、洒满泪水的面容吓跑,能知道“这些慰安妇老人是受害者,更是我们的同胞”。
郭柯说,影片的所有票房都会捐给研究中国慰安妇的相关研究机构,自己不会靠这个项目赚一分钱。
跑电影节时,他看到,韩国的年轻人把慰安妇老人绣的花做成了logo,印在手机壳、相册和帽子上,并进行义卖,收益都捐给老人。韩国的明星纷纷在公开场合佩戴纪念慰安妇的纪念章,呼吁更多人关注这一群体。
郭柯曾参与一次韩国慰安妇纪念活动,活动现场全是中小学生的身影。可去年,上海“海乃家”慰安所去留引发争议时,他从电视里看到,慰安所遗址附近的中学生说,“(慰安妇)不是很光彩,还是不要特别了解比较好,学生还是不应该知道太多。”
主管部门的工作人员对着镜头说:“你在学校里放了这样一栋房子,对学生到底要起什么样的教育作用?”
这部电影的推进,还在继续。
去年,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帮助下,郭柯面向社会众筹片子上映的宣发费用,大半年过去,100余万元被凑齐,31850个名字留在了纪录片的片尾。
那也许是史上最长的电影片尾,“要放10分多钟”。光是片尾曲就有8分钟,漆黑的银幕上,31850个名字开始缓缓滚动。
片尾曲轻轻放着,“日头出来点点红,照进妹房米海空。米海越空越好耍,只愁命短不愁穷。天上下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
这个名单从0走到31850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也有很多事情悄然改变。
《三十二》正式进军一家视频网站,当那个因为日本血缘而一辈子不能上学、娶不了妻的70多岁老人罗善学在镜头前讲述自己的一生时,视频弹出了铺天盖地的弹幕:“你是中国人。”
林爱兰悄悄去世了。摄制组赶赴海南,想办法为没有男性后代的老人立碑,将老人的遗物收好,寄给上海的中国“慰安妇”历史博物馆。他们奔走的身影触动到了老人最小的养女阿香,家境并不富裕的阿香为纪录片捐了款。
那位被儿子抢走善款的老人89岁了。她对龙庆说,自己很多年没过生日了,今年儿女都回来给自己祝寿,无论如何要请摄制组的人一起吃饭,“我管饭,你们一定要来”。
“日本人”罗善学养了只可爱的小猫。冬天生着火,老人默默看着小猫扑腾,龙庆觉得“他不再只一个人躲在墙角了,眼里都是温柔”。
但告别,终将是关键词。毛银梅老人走了,床头的栀子花一点点泛黄、消失。
李爱连的脚、手、喉咙一个接一个地“失灵”,她生活的半径越来越窄,整日躺在炕上。她很思念这些远方的年轻人,总让儿媳给郭柯发消息,说“自己最近身体不太好,能不能来看看我”。
儿媳告诉老人,郭导很忙。“他在忙什么呀?”老人还是不死心。
“他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呢。”儿媳眼色和缓。
第二天,李爱连似乎忘记了昨天的对话,又对着儿媳嘟囔让郭柯来看看自己,只是,她的喉咙一日比一日使不上力了,总有一口痰卡着,说着说着就没了力气,只听得见微弱的气声。
龙庆的手机内存早就不够了,她拍了“数都数不清”的照片,可还是总错过和老人的分离。22这个数字自从他们离开那一刻就跳动起来,3年后的今天,这个数字暂时定格在了9。
每当一位老人离世,郭柯就会在纪录片片尾处,给老人的名字加个框。可最近这些日子,老人走得太快了,他甚至来不及加框。
他说,也许有一天,自己会把那些框全部抹掉,回到当初遇见她们时那样,老人对着镜头笑啊笑,彷佛这些年,她们从没有离开过。
来源:中国青年报 (本文发表于 2017年07月26日 12 版)
大家好,我是蠹鱼。因为当时考虑不周,我用私人豆瓣账号发布了这篇影评。发影评的时候,这部电影受到的关注还不多,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和鼓励。转告给同事们,他们也感到高兴,觉得豆瓣的读者质量很高。
就我自己而言,因为这是我自己的私人豆瓣账号,还希望能保留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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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看完三十二。明后天会去看二十二。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五星。 说句实话,抛开熔炉这部彻底没敢看完的电影,只有素媛让我从片头一直哭到片尾。现在又多了两部,三十二和二十二。或许应该把这个片名换成八——数据统计截止日期,2017年8月10日。 剩下的八位老人,至今也没有得到她们应该获得的关怀和道歉。可能这辈子,她们都不会得到了吧。 历史书上,她们的故事被一笔带过。但过去的事情不应该没有一点痕迹。从二十万到三十二,再到八。那个真正对战争还保留有记忆的时代已经要过去了。不会再有因为逃日本人而夜夜噩梦的奶奶,也不会再有因为战争而伤痕累累的爷爷。 可过去了,不代表就该被忘记。 希望以后的历史书上,不再新添“慰安妇”这样满是伤痕的字句。 希望你我的一生,平平淡淡,不会出现在历史书上。 希望票房能有14亿,至少全中国一人一块钱,就当是人人都看过了知道了。 希望一个时代的痕迹能这样被留下。 希望,世界和平。
印象最深的是当阿婆看到日本救助员给她看的军官老了以后的合照后,本以为她会痛骂他们。可是她却笑了,感叹那些伤害过她们军官变老的样子。 即使有些伤痛难以释怀,即使日本政府始终欠她们一句道歉,但她们的内心依旧存有人性的善良。 之前在微博看看到有人说一个街头采访,好像是问中学生对慰安妇的看法,然后有个男生讲这种问题少儿不宜还是什么的,当时看了觉得很寒心,别人一辈子的伤痛苦难在他们眼里是色情的难以启齿的。这些老人 她们的上半生是被日本鬼子毁的,她们的下半生是被同胞毁的 日本欠她们一句道歉 我们国人同样也欠她们一句道歉
二十二,是时至2014年,中国仅存的慰安妇数量。曾经日军侵华时,二十万的慰安妇,如今几乎归于尘土。她们苍老,虚弱。或忘记了过去,或忍气吞声,或带着憎恨过完了一生。她说,她不能逃,被逼着睡,逃就被打死,不睡嘴上就被套上刑具,到处是被强奸的哭喊。她说,她假意同意嫁给日本人,其实背地偷了敌人的子弹出来,组织抗日行动,最后他死了也弄残了自己。她说,她谁也没说,丈夫没嫌弃自己,也不告诉子女,怕被曝光后,村里的人指指点点……纪录片的过程中,不断有老人去世,有的2016,有的2017。这是一场和时间赛跑的记录,如今还剩几人?我们,是带着同情心的消费者,我们感谢导演记录了这群老人的故事,提醒我们战争曾经这样残忍。然而也心寒的是,这群老人述说了如此屈辱的过去,她们的生活却被打乱,乡亲们的指指点点,陌生访客的叨扰,以及她们依然在破败的屋子里,苟延残喘地活着。我憎恨侵华战争,可也不得不厌恶群众腐朽的风气,谈性色变,被轮奸了就是脏了,我们不感恩那些老人的勇敢,只是同情地说着可怜,落泪,却很少有人接受她们,让她们带着偏见,残疾死去。在海南慰安妇志愿者中有一个日本留学生,她说,她以为这些老奶奶都是憎恨日本人的,没想到有一位在看到日本军官的照片时还能开玩笑地说原来日本人老了就没有胡子了。这一刻我看到了这些奶奶们的伟大,以及狭隘民族主义偏见的愚蠢。那些叫嚣着爱国,日本狗的人和在中国努力挽救帮助的日本人,孰轻孰重。最后在银屏上看到了众筹所有人的名字,也包括我的。感恩,希望更多人去影院观看支持,思考和重生。
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在电影院里看一部没人聊天、没人看手机、没人吃东西的电影了。
我想很多年后,我还会记得这一场电影,记得那个无声的下午,记得那种浸泡在冷气里的安静,安静到可以听到喘息声、叹气声,可以听到隔壁的《战狼2》,还在连连的炮火声中向新的票房记录冲刺。
这部电影,是《二十二》。
它是一部关于「慰安妇」的纪录片。
为什么叫二十二?
这个数字,不是年龄,而是人命。
在抗日战争期间,至少有20万的中国妇女被日军俘虏,沦为性奴。
到2012年,幸存慰安妇的数量已骤减至32位,同年,导演郭柯拍摄了一部纪录短片《三十二》,首次将镜头对准这个敏感的群体。
到2014年,幸存者继续减少,仅存22位,于是有了郭柯的这部纪录长片《二十二》,这也是首部在国内公映的「慰安妇」题材电影。
而到上映后的今天,你知道幸存者还剩下多少吗?
8位。
是的,只有8位了。
可以预见的是,这个数字不会停下,仍将继续减少。直到某一天,它会停在一个永恒的数字上,不再变化。
那个数字,是:0。
而趁着数字还没有归零的时候,记录那些无法用数字衡量的「生命的温度」和「记忆的分量」,就是《二十二》这部纪录片最大的意义。
话不多说,我们先静静端详这些面孔:
在她们的脸上,你看到了些什么?
苦痛?惆怅?抑或天道不仁慈?
很惭愧,我很想一一记下她们的名字,但此刻写下这些文字时,竟还是忘了。
失忆,是罪过。
我只记得那个叫毛银梅的韩裔老人,十几岁时与亲人离散,后被日本人带到中国,谎称是去工厂做工,实际骗到战区,做了慰安妇。
镜头前,她说起那些几十年没有说过的日本话:“欢迎光临!请进!请坐!”这些都是日本人教给她迎客的敬语,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记得那样清楚。
战后,她逃到了湖北孝感,再没有回过故乡。可是,她最爱唱的还是故乡的小调《阿里郎》,用她那苍老的声音:“阿里郎,阿里郎,阿里郎呦,我的郎君翻山越岭路途遥远。你真无情啊,把我扔下。出了门不到十里路你会想家。”
她还说,这是一首情歌,讲的是爱人要离开了,妻子不愿他走。
我还记得那位叫林爱兰的老人,这么大年纪了,脸上还是写满了倔强。
当年,她被日本军官抓去,逼婚,她佯装同意,却伺机报复,后被送进了慰安所。
做了慰安妇的她,仍没有放下这份倔强。直到受尽折磨,失去生育能力,还被日本人挑断了腿筋,成了残废。那一年,她还不到18岁。
被解救后,她一生未嫁,回到老家,独自住在养老院。因为行动不便,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坐在门口张望,从上午坐到中午,吃午饭,再从午后坐到晚上,吃晚饭,回屋去睡到天亮。
见到电视上播出日本兵的画面,她还是会操着临高话破口大骂;她最珍惜的东西,是一枚抗战胜利60周年的纪念章,为了保护它,老人在床头挂了一把刀,说是“如果小偷进来,我就拿刀砍他。”
倔强的性格,还是没变。
我还记得那个叫李爱连的老人,笑起来特别慈祥,就像是邻居奶奶一样。
17岁那年,她被来村里扫荡的日军抓去,关进了慰安所,受尽屈辱。
如今,她在老家,和儿子儿媳同住。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和小孙子一起看电视,看《西游记》,一遍遍地看,还是看不烦;她还收留了很多流浪猫,就放它们在院子里,每天,她还会按时喂食,按儿媳的说法:“她把最好吃的,都给猫了,猫不吃的,才自己吃。”
老人也不争辩,指着一只黑黄斑纹的猫,说道:“你看它那肚子,鼓鼓的,准是怀了猫仔儿。”
就是这样,所有伤痛、所有苦难都隐没在日常生活里,不见踪影。
这也是我看这部纪录片时,最深刻的感受。
它本可以把伤口撕开来,供猎奇者赏玩;本可以故意挑起仇恨,为民族主义寻一个爆发的支点;它更可以把那满身血污的往事一一历数,赚尽泪水。
可是,通通没有。
我们在镜头中看到的,更多是沉默、是背影,是时间静静的流逝。
正如海报上的四个字:深情凝视。
或许,这是我们面对一份过于汹涌的悲情时,仅有的一种注视方式。
不施舍,不冒犯,只是温柔地陪伴。
这是作为另一种幸存者的我们,理应保有的一点慈悲。
时间无情地走啊走,走过门前的那棵大树,留下细细碎碎的剪影;走过青烟缭绕的山村,种下青草与荒草;走过看不见的风,走过听得见的雨;走过所有沉默的人,看她们坐在黑暗里,静静耗干残存的年华。
我很庆幸,这部电影在所有该沉默的时候,都坚定地选择了沉默。
比如,在毛银梅老人讲到日本人犯下的罪行,回忆到了深处,她突然摆手说,“不讲了,不想讲了,我身体受不了。”
于是,镜头就随着她一起沉默。
比如,在林爱兰老人,讲到自己是怎样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日军绑住手脚,扔进湍急的河流,突然痛哭失声。
没有人再追问,而是和她一起流泪。
还有,当李爱连老人抱怨起其他记者,“每次问那些问题,都当着我的儿媳孙女,我怎么说得出口。”
或是说起,“17岁以后我再没说过这些了”。
那一刻,你就会明白,原来,你所期望的「讲述」,对她们已是「残忍」。
看到很多影评人,都在说这部纪录片素材太少,对人物挖掘不够,或是主题不够深刻…
站在绝对理性的角度,这些问题我都承认。
可是,这一次,我却没办法苟同于理性。因为我觉得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比理性更可贵,那便是懂得在什么时候,暂时放掉理性。
理性,或许可以触及真相,可以追逐真理。但是,理性,也可能咄咄逼人,成为二次伤害的制造者。
过度的理性,就不再是真诚,而是冷漠。
本片的剪辑顾问是廖庆松,他是侯孝贤的御用剪辑,曾经剪过《童年往事》《恋恋风尘》《悲情城市》《刺客聂隐娘》等影片。
在看过粗剪的影片后,廖庆松不太满意,奉劝导演,“你要改一改,加入一些史料进去,否则很难打动人。”
但郭柯仍然坚持,“廖桑,我就是一个30多岁的新导演,我就想要这样一部影片。你就当年轻人犯错,你帮我‘错’得浪漫一点吧。”
最终,廖庆松妥协了,他选择放下自己的理性,尊重一个年轻导演的选择。
这才有了这样一部特别的纪录片。
而作为一个观众,我也只想静静欣赏这部电影。欣赏那一幅幅沉默的画面,欣赏那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时刻。
只见镜头不断地横摇,扫过光影斑驳的墙,最后停在她们的脸上。那些脸孔,已被岁月雕刻得如此趋同,我们看到的更多是时间留下的痕迹,甚至是,时间本来的样子。
难道,你从这些沉默里得到的真相,还不够多吗?
难道,你从这些皱纹堆累的脸上,还没有看到关于「活下去」的永恒真理吗?
在影片的最后,这些老人留下了她们的话。
其中最为动人的一句,是韦绍兰老人说的: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出这条命来看。
黑底白字,亮堂堂地印在屏幕上。
我盯了许久、许久……直到闭上眼,还能看见它们。
受题材限制,“慰安妇”记录电影《二十二》在2014年完成制作后,后期发行宣传都因经费问题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后导演受到2016年韩国黑马电影《鬼乡》(与《二十二》为同类题材)运作模式的启发,在网上两次发起众筹,最终筹得经费于7月7、8、9日在全国十几个城市获得提前点映的机会。 电影的名字是以幸存者的人数来命名的,2012年导演曾拍过一部《三十二》,2014年完成《二十二》的拍摄,截至今年电影上映,影片中的幸存人数仅为10人。影片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没有催人泪下的配乐,仅仅通过二十几位老人及其身边人讲述她们那段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和生活现状就构成了电影的全部内容。以拍摄手法和表现形式来说,这不是一部『完美』的电影,但这段历史和人群还是值得我们关注的。 其实该不该把这样的题材搬上大荧幕,该不该揭开历史的疮疤,一直是这部电影最大的争议。我认为『了解才能被正视』,对历史正确的解读和宣扬是应该被接受的。武汉场我们也有幸跟影片中一位湖北孝感的老人的家人一起观看。 影片正式上映时间为2017年8月14日。受商业电影的夹击,电影最终能获得怎样排片也是未知,希望看过影片或是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积极在微博、豆瓣、知乎、朋友圈等平台转发宣传。谢谢🙏🏻
存在价值远大于自身内容价值的片子
我个人很欣赏导演的镜头语言,不掺杂过多的个人见解,没有试图把国家的灾难强加给个人进行“升华”,也没有过多感情的宣泄,零碎化、生活化的呈现,描述的近乎是二十二个普通老人的晚景。这也就够了。
《二十二》比《三十二》更为平淡 但又觉得原本就应该是这样这两部片子的意义在于让人们“不终日怨恨,但一刻不忘”她说:“之前记者来了好几次,都没跟他们说这个”她说:“谢谢你们”这两句就是对郭柯导演团队的认可将她们带进公众视线让人们了解并正视这个群体谢谢你们
没资金,采访人数少,资料缺乏,能拍已经是勇气。这种题材,还想组织得多丰富多显眼?打分低的是多专业呀!!!一堆评分低的说些白痴都知道问题。还有一个说没准备好!准备好,老人都走了吧!无论如何,伤疤都在哪里,不是谁去揭不揭的问题。不然老人跟他们说谢谢,不跟你们这帮脑子进过期豆瓣的人说
同意“抢救式记录”的说法,初衷值得肯定,但这种题材光以情动人还远远不够。动不动就以各种漂亮(却做作)的空镜串场,开始还是因受触动而落泪,中段起基本都是因为哈欠了。“去苦难”适得其反,内容单薄隔靴搔痒,素材组接无力,没空镜就成了个短片访谈录。“唯美”的制作思路其实更接近剧情片,然而呈现出的效果却更像一场以慰安妇老人为主题的摄影展。同样是拍采访,得学学人家王兵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今天只剩下8位了。如果说吴京的电影代表的是个人英雄主义和群体效应的民族主义膨胀感,这部大概是个人和群体的耻辱记忆。如果说吴京宣传他是卖掉房产才拍成电影,这部是靠32099名观众的众筹。这部电影不需要任何煽情,不沉重不悲痛,展现的是老人们最后的生活。她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小众的人。
我不认为影片的哪一帧是浪费的。愤怒是一个点动的情绪,没有人能持续愤怒70年,最终一切的情绪都要归于生活,归于平淡的一分一秒。被迫成为“慰安妇”,愤怒过后沉淀下来的是什么。我很欣赏郭柯的镜头语言,因为那才是生活。太多的事都太难,而她们很美。《阿里郎》很美,知足很美,友好很美。谢谢。
这部电影所承载的意义大于电影本身
她们越笑我越难过 她们不是慰安妇 是被称之为慰安妇的受害者
对她们的正确称呼是<二战期间被迫充当“慰安妇”的受害者>。
一生的苦难都过来了,到最后也只有一座卑微的坟头。2017观影最佳。
题材很好,但是这部纪录片几乎没有成形的故事,以大量空镜头表现情绪,对内容进行碎片化的罗列,而挖掘不深,镜头语言上的调度目的太过于显著。虽然知道拍摄很难,但是纪录片毕竟不是写调查报告,必须作为一个成熟影像展现给观众。
不论收获的情感类别是感动,悲伤,愤怒或兼而有之,将镜头对着这些从人间地狱中走出、压根不愿再回首残酷往事的性犯罪受害者的身体与面容拍摄,价值与意义是零。那些温情伪诗意日常的下雨镜头真是看了让人想吐。
那些说导演不行故事没讲好给低分的人是有多懂?这电影不是让你看技术,也不是在给你讲故事,这是赤裸裸的历史。这历史只陈述就足够震撼和深刻,还给你来个铺垫高潮跌宕起伏是怎么着?历史的伤痛和这部电影记录的那群人的伤痛你够什么资格给评分,这时候就别摆什么高姿态了,装给谁看。
可能成为这些老人最后的影像了。不谈技术,这部纪录片本身的意义值得五星。
关于应不应该拍这个问题,没有记录,最后真的会变成从未发生过。记住并不是为了带着恨,只是有一些东西不应该被遗忘。
我们从不缺乏对英雄的崇拜,可很少有人佩服平凡人承受苦难的那种了不起。
被将近结束时的一段话打中,大意就是,早知帮她们跟日本政府打官司不会有结果,就不去打扰她们了。其实,不管是去打扰她们,还是不去打扰她们,我都能理解。只是记得尊重她们,尊重她们的疼痛。她们不是被八卦的对象,也不是国家间唇枪舌战的武器。
哭成傻逼 你们来看阿婆 阿婆就很高兴了 突然好希望 人生是有轮回的 突然好希望他们下辈子能像我一样 是被爸爸当公主宠大的 然后旅游路过日本 也能露出愉快的笑容 好心疼那个70岁因为日本身份不能结婚 还被弟弟所讨厌的爷爷 我们总喜欢把自己的无能为力发泄在别人身上 哎
但愿至少有一位可以见证到官方的道歉…